2019年年终总结

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结束了。又到了告别的时候。

11月份的时候,回国送走了疼我爱我的姥。姥以94岁的高龄离世,照理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可是姥她这辈子过的苦日子太久了。身体好的时候,要为女儿们和外孙外孙女操劳;等我们小一辈都长大了,她的腿脚已经走不动了,只能在农村老家坐在小椅子上,抱着姐姐送给她的收音机,听着三国演义和评书,一日又一日。

3月份的时候我跟姐姐听说姥身体不好,但是姨娘们却并不着急送外婆去市里看病,我们心急如焚。在我们的催促下,是汤叔叔扛起了责任,把外婆送到了六安市中医院治疗,细心安排妥当,还找了一个陪护。很感谢叔叔的付出,毕竟我跟姐姐一个在法国一个在新加坡,远离家乡万里,除了出嘴皮子和钱以外,什么实质的行动都做不了。4月份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国看姥,在六安市中医院陪了她三天。那时候的姥只是头上皮肤癌的鼓包有点大,但是经过了一段放射性治疗以后也有结痂脱落的迹象。她的精神很好,头脑跟思路都很清晰,只是腿脚不好。她见到我很高兴,一直要把她身上的一百多块钱让我带走。她说这是我的其他表兄弟姐妹来看她的时候给她的钱,她怕丢,装在身上一直不放心。我当然没有要。有几天我在酒店里睡懒觉,到病房的时候晚了一点,姥就一直在念叨担心我,怕酒店是黑店,他们要把我害了,把我和护工逗得不行。

我在六安陪了姥三天以后就回法国了。听说我走的第二天姥的身体就急剧恶化了,出现了呼吸道感染和肠梗阻的症状,洗肠了多次受了很多罪也没有好转。医生束手无策,也不敢继续收治,就让家里人把姥接回老家修养了。姥回老家以后也是福大命大,肠梗阻缓解了,也能吃下饭了,又继续在她的几个女儿家轮流住几个月。除了放射性治疗导致一直眼睛看不清楚以外,头脑和精神都很好。

夏天妈妈带的高三高考结束了,有比较长的假期,她就回老家也照顾姥几天。可是从四姨家接到叔叔家的当天晚上,姥的下半身的一侧突然不能动了。妈妈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天爷真的要把我的姥姥带走了,留给我们和姥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于是订了11月回国的机票。11月初刚回滁州还没动身去六安的时候,姥的身体又急剧恶化了。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一直恶心想吐。妈妈说这次我回来的时间真是巧了。我知道,她是说我这次回国有幸可以把姥送走,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可是我还没结婚,还没有让她抱上曾孙,我是多想姥可以再坚持几年,再多陪我们一会。从民国初年到2019年,从北洋政府到国民政府,从日本鬼子到新中国,从大跃进到改革开放,再到21世纪。将近百年的历史,我姥是时代变化亲身的经历者。我还记得她的脚很小,因为小时候裹过小脚,但是后来又放开了。

我回六安见到姥的时候,她躺在四姨家床上喘息。外面赌麻将的人玩的照样不亦乐乎,里面姥在破旧的床上艰难地想要把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可是她什么都不愿意吃,根本没东西可吐,只想早点饿死自己,早点解脱。我跟姥说,想让姥再坚持坚持,可是疼我爱我的姥,摇了摇头,说自己年纪这么大了,真的不想活了,现在每多活一天都是受罪。我的心很难过。

来看望姥的亲戚朋友越来越多了。每次姥都要跟他们比划一根筷子的长度,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大,是她一点点带大的。在霍邱一中和部队的时候是姥一直带着我玩。姥带我出去玩,我在路上会捡很多木棍,说要带回去给姥生火做饭用。我不想走的时候就让姥背我回家。小时候的我很傻,喜欢疯跑,出一身汗又不知道换干衣服,姥会在我背后塞上一条干毛巾避免我着凉感冒。

姥是11月18日去世的。那时候刚刚回到巴黎第二天。她去世到现在我都没有流泪过,因为我不敢去回忆姥,因为我知道一旦回忆起来泪水根本止不住。

我的父亲在我12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还记得他去世不久后的一天我早上起床迷迷糊糊地进到厨房看到了姥,问我姥我爸呢?我姥讶异地看着我然后遗憾地用老家口音手一摊说“没有掉了。”

已经2020年了。我也快要27周岁了。年纪越来越大,爱我的人却一个个离我远去了。2019年没有什么想回忆的,只有对姥,还有所有深爱着我和我深爱着的人,深深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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